冬天似乎是个适合回忆的季节。坐在窗前,手捧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,远处偶尔有一两只寂寞鸟儿的身影飞过,就连那株挺拔的白杨,也静静地肃立着。
时间,是静止的。
我放下手里的书---苏童的《河流的秘密》---书的扉面是一片让人心仪的绿,不矫情,却能触动人内心深处某些记忆,让人不由地心动。
有些记忆是有共鸣的,比如童年游戏里那个五色的沙包,比如院中那只大水缸……
在文字的指引下,我在外婆家找到了那只水缸。
那只水缸是深褐色的,也是硕大的,尤其是在外公把水缸的一半身子埋进院落中,并且包裹了厚厚一层砖头、水泥后,那样子像极了西屋的大灶台。我们玩游戏时,完全可以把它当成一个不可逾越的遮挡物,有人在这边追,有人在那边躲……缸沿处有一圈泛着黄的边饰,似乎是一个爱美的人,脖颈上戴了一个美丽的项链。我童年的记忆,似乎也是从这里开始的。
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家庭用水还是不太方便,农村更甚。那时,外公总会背起一个大大的水桶,到村头的水井处打水。一路上,外公微倾着身子,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,走几步便回头瞧瞧,争取不漏掉一滴水。水拉回家,便全部倒进了门口的那只大水缸里。我趴在水缸的边沿处,看外公把一桶桶水"哗、哗"地倒进去。飞溅的水花打到我脸上,我眯着眼,笑着去抓它,总是能触摸到一手的清凉……
直到今天,我才明白,满缸的水承载了我多少年幼的快乐。这种快乐和笑声,在人生路上是何等的珍贵。
总有些欢笑,一旦过去,便再也不能回来了,就像童年如玻璃般纯净透明的笑声。
听过这样一个神话故事,有个渔夫捞回一个河蚌放进家里的水缸里,结果在他每天出门后,那个河蚌就变成一个美丽的姑娘,为他做出可口丰盛的饭菜。我十分惊奇又羡慕不已,如果自己家的水缸里也有只神奇的河蚌,那我就可以大饱口福了。于是,我和小伙伴们下河捞了一只只有红枣那般大小的河蚌,央求外公把它放在水缸里。然后,我几乎天天都趴在水缸边看有没有仙女出来。看着我失望的样子,外婆忍住笑说:"河蚌是在没人的时候才偷偷变成仙女的。"于是,我等外公、外婆下了地,就悄悄地躲到大门的后面,渴望身着绮丽衣裙的仙女端着红烧鱼和馒头、糖果出现在我家里。
我藏了一个上午,可没等来传说中的仙女和美食。
外婆回来了,我委屈地含着泪花问:"仙女为什么不给我送吃的来?"外公、外婆笑了,说:"傻孩子,这世界上哪有仙女啊,是人们想像出来的……"可我就是不肯相信。因为枕着神话故事长大的我,在梦里看见过仙女,也看见过孙悟空和猪八戒。在以后的日子里,我还是会偷偷地揭开水缸的盖子,等着那个美丽的仙女。
后来,外公在水缸里放进了一条小草鱼,我喜欢看它悠闲自在地在水里游,也就慢慢淡忘了那个美丽传说。那个大水缸,一天天看着我成长。水里的倒影,从一个拖着鼻涕虫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扎起小辫子的女孩。
在一个冬天,我告别了外公、外婆,告别了那个有我美丽企盼的大水缸,也告别了我的童年,揣着淡淡的忧伤,走进了城里……
其实,我们的现实生活也是一只巨大的水缸,水缸里的水一日少于一日,一日浑于一日,但有了那个蚌壳里仙女的存在,我们便乐观着,便相信着水缸。苏童说:"相信水缸就是相信生活。"
我相信生活,所以我亦无法淡忘记忆深处的那只水缸。